前年夏天，骑车穿越欧洲，到了海德堡住下。第二天一早去老城后面的山上拜谒马克斯·韦伯墓。他和夫人埋葬的地方叫Friedhof，大致可直译为“静园”吧。墓碑前的地上盛开着一丛粉色的秋海棠，周围爬满碧绿的英格兰藤蔓。石碑的正面刻着韦伯夫妇的名字和生卒年份，两侧各有几行文字。左侧写着“Alles Vergängliche ist nur ein Gleichnis”，那是歌德《浮士德》中的一句，大意是说“世间万象，浮云流水，无一没有寓意”。右侧写着：“Wir finden nimmer seinesgleichen“，那出自莎士比亚的《凯撒》，是说“世间再无此人”。千言万语说不尽的简单和沉重。

韦伯有个演讲“Politik als Beruf”，中文翻作“以政治为志业”。他是理解政治的高手，说从事政治只有热情往往搞砸，更重要的是责任感和洞察力。这两者在中文世界是稀缺资源。责任感要求耐心，韦伯说，“政治是用钉子钻透硬木板的工作”。中国是块又硬又厚的木板，有才俊却以为自己找到了快速钻透法。这些活宝最好重温一下胡屠夫教育女婿的至理名言：“撒泡尿自己照照”。

日常政治是一种很无聊的工作，就像韦伯说的，是在硬木板上钻钉子。很多中国知识分子没有像样的社会阅历、知识储备、受过职业训练的理性，也没有耐心和毅力，但对政治分外热心，结果就是人生悲剧，比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举大磨盘还悲催。作为旁观者，有时候想，他们干点啥不好，非干自己没能力干的事？

知识分子关心政治是好事，但要自有自知之明，知道自己没有能力为社会开出灵丹妙药。去钻硬政治这块木板，几代人不一定能钻出个小洞。先让自己在精神世界挣脱中国那些烂污习俗的束缚，突破历史的囚笼，至于中国能不能实现民主，只有天知道。但有一点是清楚的，只要自觉地从自己做起的中国人在国民中占比太低，民主就离现在还很遥远。“世间万象，浮云流水，无一没有寓意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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